卑鄙的圣人:曹操5是王晓磊创作的经典架空小说作品
维克小说网
维克小说网 重生小说 都市小说 科幻小说 推理小说 穿越小说 竞技小说 同人小说 乡村小说 短篇文学 架空小说 经典名著 灵异小说
小说排行榜 言情小说 官场小说 耽美小说 仙侠小说 军事小说 历史小说 校园小说 武侠小说 总裁小说 网游小说 综合其它 玄幻小说
好看的小说 人凄滛夜 超能女侠 宅门寡妇 神雕演义 青舂回忆 表妹沫沫 似幻人生 无处可逃 风雨情缘 呆瓜阿福 热门小说 完结小说
维克小说网 > 架空小说 > 卑鄙的圣人:曹操5  作者:王晓磊 书号:44573  时间:2017/12/3  字数:24930 
上一章   第二章 曹操接收了吕布的赤兔和美人    下一章 ( → )
赤兔宝马

  直到吕布头颅悬于辕门高杆之上,曹才算彻底踏实,吩咐将下邳降兵尽数收编,宋宪、侯成仍统旧部暂归中军听调。营文武各行其是,单把刘备留了下来。

  “昔日周公求贤,一饭三吐脯,一沐三握发。咱们也要效仿一下古人。”曹语带‮奋兴‬“民间有三大贤,郑康成、荀慈明、陈仲弓,惜乎郑玄身在北海无法征召,荀被董卓囚死于西京,陈寔去世已有多年。现有陈寔之子陈纪、嫡孙陈群居于下邳城中,听说玄德曾聘陈群为从事,劳烦你替我引荐一番,若能将此父子征入朝中,乃是一桩美事。”

  刘备闻听此言心下不悦,陈群明明是他的旧属,可经吕布那里绕个弯就变成了“朝廷”的人,曹分明就是挖自己墙脚。但身在矮檐下,不敢不低头,佯装笑脸道:“为国举贤,乃在下职分应当,何谈劳烦二字,明公折杀备了。”

  王必在一旁谏道:“下邳之水未退,况城内尚有吕布余,主公不宜以身犯险,不如将陈氏父子请过营来相见。”

  曹不赞同:“大贤面前岂可怠慢,我必要亲自前往方显敬重之意。再说陈元方已经六十多了,要他老人家涉水而出,岂不失了朝廷的一片仁爱之心?”

  王必又道:“此非军国大事,大可推后两。待下邳一应事务安排已毕,洪水稍退,主公再去无妨。”

  “你晓得什么?”曹已面“许都新立人心未稳,当此时节正该征召贤良入朝,这般重要的事岂能推后?”

  刘备也顺着他说话:“明公怀社稷,求贤若渴一片挚诚,王主簿怎忍阻拦?若顾及凶险,选些虎豹卫士留神保护也就是了。那陈氏素有贤名,能将这对父子征入朝廷,不但是许都之荣耀,曹公之荣耀,也是你我之荣耀啊!”这几句话把王必噎得无言以对,只好诺诺连声。曹甚觉刘备的话贴心,笑道:“还是玄德眼界高人一筹。你家眷尚在城中,此番入城顺便将她们接回来,事不宜迟咱们速速动身。”说罢拉着刘备的手,亲亲切切就往营外去。王必见状,赶紧请曹纯点了三十名虎豹骑,付与许褚统领,护送曹同往。

  诸人刚出辕门,就见关羽、张飞、孙乾、简雍、赵云、陈到等在谯楼下手而立——他们见曹单独留下刘备,心中甚为关切,谁都没有回营。刘备见此景赶紧呵斥道:“尔等不回去整饬军务,赖在这里做什么?”曹心里清楚,摆手取笑道:“玄德莫要申斥,想必各位以为老夫要设鸿门宴,因而惦念你的安危呢。”

  刘备觉他语中带刺,更加严厉地斥责道:“你们这些无用之人,难道我不回去就什么事都做不来吗?我陪曹公入城拜谒陈元方父子,顺便将家眷接回。尔等速速回营,下邳虽定张辽未获,务必谨守营寨,防备敌人偷袭。”

  关羽等人赶紧抱拳领命,赵云要请命护卫,被简雍一把拉住了。

  忽然又闻一阵马嘶之声——秦宜禄脸堆笑将赤兔马拉了过来,要在曹面前再表表功。

  赤兔非中原之种,乃是昔日董卓担当西域戍己校尉(管理屯田,抵御匈奴)时战场所得,后又转赐吕布,酬谢他手刃丁原之功。此马虽属汗血一种,但比之普通的汗血马又强了百倍。蹄至背高八尺、头至尾有丈二,浑身上下火炭般赤,并无半行千里夜走八百,蹿沟跳涧步伐稳健,登山涉水如履平地。吕布凭借此马奋勇沙场耀武扬威,从关中一路杀到徐州,人也英俊马也漂亮,因而军中有谚“人中吕布,马中赤兔”!

  秦宜禄恭恭敬敬把缰绳递到曹手里,龇牙笑道:“赤兔乃万里无一的宝马,从前明珠暗投错跟吕布,自今以后辅佐主公您踏平四海、效力朝廷,这才算是弃暗投明如鱼得水!可惜这畜生不会说话,倘会说话必然高呼一声‘小畜生参见主公!肝脑涂地在所不辞!’”说着他竟还学着马打了两个响鼻。

  众人见秦宜禄如此厚颜谄媚,都不侧目。曹这会儿倒觉甚是受用,轻轻‮摸抚‬赤兔的鬃,觉它通体温顺似无抗拒之意,更是说不出的喜爱。秦宜禄见针:“神啦!真是神啦!我刚才牵它的时候可费劲啦!这也就是主公威风凛凛气魄盖世,才降得住赤兔。”他大拍马丝毫不顾别人怎么看自己。

  “哪有你说的这么?”曹白了他一眼,再观赤兔面孔,眼中隐隐似有泪光,心下暗暗称奇,喃喃道“曾闻项羽被困垓下,乌骓马哀嚎不已。赤兔二目带泪,莫非也知主人已死?吕布虽是一介武夫,对此马却情深义重…乌鸦反哺羊羔跪,畜生尚有忠孝之节。可叹世间不忠不义之人,还不如披戴掌的畜生呢!”言者无心听者有意,饶是秦宜禄的脸皮赛过城墙,这会儿也叫他臊个通红。

  “赤兔赤兔,且听我言,须知世间有大义小节之分。吕布虽待尔深厚,但他本是世逆臣;尔乃大汉之马,当效力于王事,助老夫戡平四海‮定安‬黎庶。须知大义面前当屈小节,大忠之人必弃小惠…”曹一边‮摸抚‬马背,一边给这畜生讲大道理,犹如教训孩童一般,旁观诸人皆感好笑。

  说来也怪,几句话说完,赤兔马摇首晃脑一阵低鸣好像还真听懂了。曹哈哈大笑,靠前一步带紧缰绳,纵身间已跨上马背:“好马!咱们走上一遭!”秦宜禄眼见曹的裘衣坐在股下面了,想上前整理好,哪料曹突然猛给一鞭,赤兔随即奔起,掀起蹄子正蹬秦宜禄‮腿大‬上,所幸未铠甲,还被踹出一溜跟头——这才真叫拍马反被马踢!

  “主公!此马凶悍,小心啊!”许褚可吓坏了,赶紧和刘备撒腿在后面追。关羽、张飞等一堆看热闹的人也追了上去。

  曹催动赤兔,一阵风般在营里穿梭,所过之处兵丁将校无不撞得人仰马翻。不过转眼之间,已从正北突出曹军连营,在空旷的荒野上奔驰起来。过了好半天,许褚等才气吁吁追出来:“主公!留神此间尚有张辽余,快回来!”人群中忽又多了一个郭嘉,高举手版①道:“主公快快转回!河内有紧急军报到来!”

  秦宜禄一瘸一拐也追了过来,笑道:“郭祭酒,你急什么?军务虽急,也不在乎这片刻之功。主公这会儿正骑得高兴呢!”

  郭嘉没心思跟秦宜禄饶舌,兀自呼喊不休。曹玩得高兴,哪里还顾得上他们?连连挥鞭打马,只感赤兔健步如飞奋勇奔腾,左右景致一晃而过,面的气流顶着眼睛直流泪,不亚于风驰电掣。他着实兜了个大圈子,更催赤兔跃入下邳四围的水坑之中。霎时间噼噼啪啪一阵扑腾,马蹄所过之处,溅起的水花足有一人多高;而赤兔兀自向前丝毫不怯,确是涉水犹如平地。曹身登行伍以来,乘过的好马也不少了。何进赠予的大宛马,助他在长社大破黄巾;曹洪送与他白鹄马,涉过汴河之水、濮之火,两番救主;宛城危难之际,其子曹昂自舍性命将绝影马献上,曹才得活命。那三匹也都是宝马良驹,但跟赤兔比起来还是逊不少。

  曹驰得痛快,许褚、郭嘉等却瞧得揪心,兀自呐喊不绝,却见眼前仿佛闪过一道红旋风——赤兔已然载着曹奔了回来。缰绳提纵之间,赤兔马前蹄跃起,嘶鸣咆哮之声响彻天际,好似蛟龙入海。它这一鸣过后,忽听曹营周匝所有战马都跟着叫起来,马嘶之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

  “痛快!”曹跳下马来。

  秦宜禄离着老远就大放溢美之词:“主公神威当世无双!有赤兔相助,扫天下所向披靡!”

  曹却叹息一声道:“此马虽好,但需配得将中魁元,两军阵中斩将破敌。若是给老夫骑乘,那可就成了大大的废物了。”秦宜禄马不绝:“瞧您说的,虽有将中魁元,还不是得听您的调用?”

  曹根本不理他,伸手接过郭嘉掌中手版:“何事如此要紧?”

  “河内张杨提兵临河,为吕布报仇!”

  曹原以为是袁绍有了动静,这会儿听是张杨,心里不再为念。那张杨也有驾东归之功,受封大司马,但此人毫无进取之心,甘愿让别人走天子,自己仍回河内驻守。河内之北属袁绍、以南属曹,他在两强的夹中一直壮大不起,至今兵马不过数千,倒也安之若素,只等局势分明择主而仕。

  张杨虽无大志不善谋划,却是个宽宏义气的人,帐下部将造反,若是被擒之后向他啼哭认错,一概原谅不罪。昔日他与吕布同属并州部,情莫逆,在吕布被袁绍逐出的时候还曾慷慨收留,拨划河内兵给吕布调遣,更私下供给关西良马武装陷阵营。此番得知曹东征,开始时并未多想,以为张绣、刘表定会袭击于后。哪知过了两个多月,谁都没动静,曹已兵围下邳,张杨坐不住了,有意渡河南下攻击许都救朋友困;但实力太薄弱,过了黄河无异于送死,只得临河下寨遥做声势,退兵——殊不知他来得太晚了,吕布已然身首异处。

  曹看罢军报沉不止:“唉…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张杨倒也是条好汉!昔日我有一鲍信,张超有一臧旻,没想到吕布那等顽劣之徒还能结下这么个生死至,并州汉子当真了得!”

  郭嘉可没那么感慨:“张杨虽弱,但河内郡地处大河以北,乃河南屏障,倘此地有失,中原门户开啊!”他不能当众明言,但意思已透——倘若张杨闻吕布之事,因而倒向了袁绍,那河北大军就可以借河内为道直至许都城下。

  刘备见关羽等人还在身边看热闹,生怕他们因知晓军务受曹猜忌,呵斥道:“你们还不回去,等什么呢?”

  曹专心思考也未在意,蹙眉片刻便有了主意:“速提曹仁为帅、史涣为先锋,分八千兵马回击,定要给张杨点颜色瞧瞧!”他也想马上走,但此间豪强未定、张辽未擒,还不能安心。好在河北局势清晰,袁绍仍在易京强攻公孙瓒,张燕又跑去添,没有工夫南顾。派曹仁回军向西,即便不能全胜,也可将张杨羁绊在河内,防止与袁绍合。这边他处理完青徐豪强,再率部追赶应该来得及。

  “诺。”郭嘉领命而去。

  曹缓了口气,这才感觉脸尘土,加之水花一溅都成了污泥,想到要见陈纪父子,把缰绳付与许褚,到水坑边掬水洗脸。秦宜禄则匆忙爬到水边,摘下铠甲,将身上穿的衫襦撕扯一块,双手举到曹眼前:“主公,这水太凉了,您赶紧擦擦吧!”

  曹接过去擦了一把,随手扔还给他:“这半天真够你忙的。”

  秦宜禄谄笑道:“孝敬您是应该的。”他实比曹还大几岁,却说是孝敬。

  “昔日你卖主求荣,先随何苗,再投董卓,最后又跟了吕布,旧账我还没跟你算呢!”

  秦宜禄跪倒在地不住磕头:“主公开恩,念在当初我服侍过您的分儿上,您就…”

  “休提当初!提起当初气炸我肝肺!”曹一甩袖子“昔日阿谀之言犹在耳畔,你这无小人,嘴还不如股呢!”

  “是是是。”秦宜禄一概承认“小的自知罪孽深重,不过主公若肯再收留小的,小的还有好心相献,那个…杜氏…”他要把自己的老婆杜氏献于曹,但这种话当着众人没法说出口。

  这倒提醒了曹,回首顾盼,见刘备的部下已走远,其中关云长手托长髯一步三回头,似有难以启齿之事。曹又想起曾许诺把杜氏转赠关羽之事,心下越发诧异——这事真奇了!不就是王允府中一个捧貂蝉冠①的丫鬟嘛,还嫁了个无赖,怎么吕布、关羽竟会如此倾心于她?倒要亲眼见上一见!

  想至此,曹伏到秦宜禄耳畔:“你这老小子狡猾无状,倒娶了个人见人爱的婆娘。饶不饶你虽在两可,但也不过是我一句话的事。你先把杜氏送到我帐中,我见见再说。”

  秦宜禄闻听此言一脸喜悦,立刻许诺:“今晚我就给您送过去!”

  “小声点儿!”曹倏然变脸,二目闪出冷峻的凶光,又嘱咐道“这事你跟奉孝商量着办,把人藏严实了,别给我嚷嚷得城风雨。若有不相干的人胡说八道,我要你脑袋!”说罢便起身招呼刘备进城。

  他们走出去老远,秦宜禄依旧连连磕头,口中喃喃不休:“不敢不敢…小的趁夜晚把老婆给您送过去,一定办得妥妥当当…妥妥当当…”

  拜贤遇刺

  曹与刘备涉水进入下邳城,已有几支自己的队伍进驻,吕布的降兵列着队从各处城防下来,所缴兵刃堆成一座座小山。洪水稍有减退,不少百姓也相互扶持着下了城,蹚水去观看自家被淹的房子,往来之人熙熙攘攘。

  曹甚觉烦扰,赶紧叫手下打听陈氏父子所在。虎豹骑去问接收兵将,接收兵将问降兵,降兵又问百姓,前前后后打听了好几圈,才知陈氏父子在最里面一道城墙的东阁栖身。曹不敢怠慢,信马来至内城,只带了刘备、许褚及三十名虎豹卫士来到东墙以下。石阶陡峭异常,上上下下的百姓见来了一位大有‮份身‬的官,都吓得不知所措。曹也不怪罪,叫大家纷纷先行一步让出石阶,这才拴了马匹,由许褚搀扶着登上城楼。

  迁居的百姓糟糟跪了一地,曹示意他们各行其是,径直奔了楼阁。阁门敞着,他只一眼就瞥见里面有不少手而立的仆人,赶忙退后几步一揖到地,正正经经道:“沛国曹拜谒陈元方先生。”此番拜谒贤士,曹自报籍贯不称官职以示平等。刘备也赶紧跟着作揖道:“涿郡刘备也来求见。”

  原以为里面闻知大人物来了必有一番动,哪知陈纪一门大有‮份身‬,竟丝毫不,有个家仆端正走出还礼道:“闻曹公与使君前来,我家主人甚感荣光,大驾至此快快请进。”

  曹、刘备一先一后而入,那些家仆颇有规矩,皆是深施一礼很自觉地退出去。阁里光线甚是昏暗,却见西首不分老少坐着四个人。这样的坐法曹颇感意外,但略一沉倒也释然——以前听荀彧说过,颍川陈纪与平原华歆齐名,治家却颇有不同。华子鱼驭子弟甚严,虽闲室之内严若朝典;陈元方兄弟恣柔爱之道,父子兄弟随随便便。二门虽大相径庭,却都不失雍熙(意为和乐)之轨。

  见曹、刘备又要施礼,三个年轻的赶忙搀扶中间一位白发老者站起,抢先向二人见礼——曹操作揖已毕,瞧四个人中却有三人跪倒见礼,唯独最左边的中年文士直身立,仅仅抱拳作揖。国家礼制所定,天子面见三公尚要躬身问安,至于九卿之下当大礼参拜,更何况平头百姓。此人遇当朝司空而长揖不拜,也忒张狂了!曹暗自诧异,却不便出口质问,单打量中间年迈老者,料定此人必是陈纪,赶紧伸手相搀。

  果不其然,那老者微笑道:“君身为朝廷三公,竟屈尊涉水至此,老朽颇感不安,请坐下讲话吧。”

  刘备抢先一步拉过右边的中年人道:“这位便是陈长文。”

  陈群恭敬再揖,曹拱手客套:“久仰久仰。”见陈群三十多岁,面容白皙五官端正,神态柔和甚是可亲,眉目间总是含着一缕笑意:“曹公涉水而来,我父子受宠若惊。”

  “岂敢岂敢。”说话间曹眼往右看。

  陈群会意赶忙引荐:“这是陈国袁氏昆仲。”陈国袁氏虽不及汝南袁氏声名赫赫,却也不是泛泛之辈,袁滂曾在先朝问鼎三公,现已故去。这对兄弟哥哥三四十岁、弟弟二十出头,想必是袁滂的子侄一

  那不肯参拜的中年人略微拱手道:“在下袁涣,这是舍弟袁。”

  曹心中了然——久闻袁滂有四子涣、霸、徽、,都小有名气,原来是老大和老四,要能一并征入京师,倒是锦上添花。赶忙把方才袁不向自己跪拜的芥蒂抛到九霄云外,笑道:“久闻大名,敢问袁先生另外两位手足可在此间。”

  袁涣甚是拿大,捋髯道:“二弟今在河北,三弟避州①。”看来袁家四兄弟也是各干各的,老二投到袁绍麾下,老三却做了亡隐士。州虽是南方荒蛮之地,那里却有一家土豪士燮(xiè)、士壹兄弟,精通《左传》之学、倡礼仪风教,南蛮土人视其为尊,敬爱有加。士氏一门占据州郡要职,不啻为州的土皇上,对待避难之人亲切有加。因而州虽荒,却成了蜀中刘璋、荆州刘表、辽东公孙度之外的又一处避难乐土。

  “别站着了,咱们坐!”刘备率先打破客套的气氛。

  阁中虽陋,诸人不拘主客团团围坐,曹言语很主动:“丧以来中原名士纷纷四出避难,陈老先生及令公子辗转至徐州,一定很思念故土吧?”陈氏就是颍川许县人,这倒方便了,回乡就是去许都。

  陈纪这十多年可没少经历风雨,先是被董卓威做了官,蒙孔融周旋逃至下邳,没想到又落入吕布之手。这样的事见多了,自然晓得曹也要拿他装点门面。老人家捋了捋灰白的胡须,缓缓道:“多谢曹公关照,老夫本当前往都城赞辅朝廷。但是不怕您笑话,如今体弱多病懒散惯了,风烛残年不能再有何建树。在下邳住了两年,对这里的气候也习惯了,不想再移了。”

  “这说的哪里话来?今韩融、杨彪、孔融、桓典皆在朝中,老先生回去与大家相聚,叙一叙往日情多好啊。”

  陈纪沉不语,陈群却目光熠熠。别人尚且不论,陈氏与孔融可是老情,当初孔融为北海相,为陈氏父子避难徐州帮了些忙。孔融年纪正在陈氏父子之间,原来与陈纪平辈论,但结识陈群之后情趣甚笃,甘愿自降一辈以叔伯之礼尊奉陈纪。陈群之所以被刘备聘用,也是孔融从中牵线搭桥。

  曹眼睛雪亮,见陈群有所动容,赶紧又道:“老先生年事虽高,可长文老弟尚在壮年,当为朝廷效力啊!”陈纪怎能说个“不”字?又见儿子目光恳切瞧着自己,面容尴尬哭笑不得:“话虽如此,不过老夫我…”他知许都官僚多半是摆摆样子,自己也一把年纪了,早没了雄心壮志,与其折腾回去,朝廷有事跟着跪起八拜,还不如就在下邳踏踏实实养老呢。

  刘备粲然一笑,帮着曹劝道:“陈老先生,岂不闻树静而风不止?吕布虽剪除,但您老名气太大了,现在要是不走,北边的袁绍、南面的袁术也会派人来接您。曹公是一片好心,您去了许都既是还乡又是效力朝廷,岂不比一把年纪长途颠簸再跟了那帮割据要强?他们可不似曹公这般名正言顺讲情讲理,不好差来伙兵劫持于您,到那时进退两难,哪找后悔药去?”

  太会说话了!曹恨不得揽着刘备亲一口,连忙就坡下驴:“玄德之言不假,您老不愿为官也罢,回去闲居,乡里之地总比下邳稳妥吧?”话是这么说,曹心下暗想——先把你接回许都,到时候三天两头派人去央求你为官,看你心软不心软!

  “哎呀…曹公如此厚意,却之不恭受之有愧,这…”陈纪很为难。不过老头颇识时务,刚才刘备说袁绍、袁术可能会挟持,但惹恼了曹也未必不会行此下策,况且儿子也愿意去…他一咬老牙,一拍老腿:“也罢!老朽就随明公回去!”

  “承蒙赏光。”曹乐开了花“您老要是‮体身‬吃力可以不跟大军走,叫长文随我先行。我另派人伺候着您,等到暖花开,您老人家坐着车走走歇歇,一路游山玩水又有何妨啊?”

  “您太周到了。”陈纪连连拱手,虽说道不同不相为谋,却由衷佩服曹襟。

  见陈氏父子搞定,曹回首再问袁涣:“袁先生,你们昆仲也随我回许都吧,若有家眷在此,我安排人送他们回陈国,你看可好啊?”

  袁涣莞尔一笑,却没答话,对刘备道:“玄德公,贵家眷就在对面楼阁上。吕布虽未加侵害,但也受惊不少,快接他们走吧。”

  曹不解——袁涣直呼刘备表字,似乎不是初见。刘备脸上也转过一丝尴尬,随即起身作揖道:“逢此不幸,让诸位见笑了。明公,恕卑职少陪…”

  “去吧。”

  待刘备走后,陈群解释道:“明公不知,袁曜卿①乃昔日刘使君所举茂才②。”

  曹暗暗称奇:这大耳刘备却也有些本事,陈群、袁涣都非泛泛之辈,竟都跟过这个卖草鞋的。

  正在纳罕之间,袁涣又开了口:“明公,方才在下多有失礼,还望上人见谅。”

  “不敢不敢。”曹知道袁涣说的是没有跪拜之事,故作大度道“本官若是有何得罪之处,还望先生指明。”

  “明公以三公之贵、节钺之尊亲来探望,我等受宠若惊,又谈何得罪?不过…”袁涣站了起来踱到后窗,手指城下正道“您掘泗、沂两河水淹下邳,不知害了多少芸芸众生啊!”曹一阵悚然,站起身随他到窗边望去——下邳城内遍地狼藉,民房倒塌,残破的石木凝冻在冰水之中;有许多百姓淌水回来,伏在自家的断柱残梁上痛哭涕,泣声、哀号声、咒骂声不绝于耳。

  袁涣见他脸色苍白,厉声责问道:“您看到了吧?为了破吕布,这一场水害了多少无辜百姓啊?明公之所以征战天下扫平割据,上报天子下安黎民。吕布虽死,百姓更遭其难,如此行事岂不是本末倒置?”

  “本官原只想锄,没料到会是这种结果。”曹低头认错。其实他有很多冠冕堂皇的理由,为赶在袁绍平定河北之前消灭吕布,为占有对战袁绍的主动,甚至可以说为维护许都稳定、大汉国祚…但在痛不生的百姓面前,曹觉得那些理由都已站不住脚。

  袁涣见他似有动容,捋髯道:“在下有一言,望明公详思。”

  “愿听赐教。”曹这会儿再提不起堂堂三公的气魄了。

  “不敢当您这‘赐教’二字。”袁涣态度和蔼了不少,娓娓道来“夫兵者,凶器也,不得已而用之。鼓之以道德,征之以仁义,兼抚其民而除其害。夫然,故可与之死而可与之生。自大以来十数年矣,民之安,甚于倒悬,然而暴未息者,何也?意者政失其道欤…”

  曹低头思量——袁涣这话大有抱憾之意,岂不是批评许都朝廷一切都没走上正轨吗?我又何尝不想与民太平,可是我不去犯别人,别人也要来犯我,恢复太平时节的章法政令又怎么能资养军队、抵御敌人呢?只有击败袁绍这个朝廷宿敌,中原人心才能真正‮定安‬,朝廷政令也才能真正颁布落实。

  袁涣尚不知曹此刻所想,兀自阐述自己的主张,脸上渐渐出神往之:“涣闻明君善于救世,故世则齐之以义,时伪则镇之以朴;世异事变,治国不同,不可不察也。夫制度损益,此古今之不必同者也。若夫兼爱天下而反之于正,虽以武平而济之以德,诚百王不易之道也。公明哲超世,古之所以得其民者,公既勤之矣;今之所以失其民者,公既戒之矣。海内赖公,得免于危亡之祸,然而民未知义,其惟公所以训之,则天下幸甚。”

  “兼爱天下而反之于正,以武平而济之以德…此真至理名言也!”曹不住点头“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本官回至许都一定奏明天子,先免去徐州百姓今年课税,以武平而济之以德嘛!”

  袁涣没想到曹这么从善如好打交道,心中大感畅快:“数闻明公广开言路诚心纳谏,今一见名不虚传。既然如此…”说着话已跪倒在地补上一礼“在下愿追随明公为朝廷效力。”袁涣这种人是典型的威武不能屈、吃软不吃硬。生死安危不在心上,哪还管你是什么三公九卿?要是不能尊重其气节与志量,就是白刃加颈也休想令他折;若是肯依从其主张,他便会投桃报李大感知遇之恩。

  “多谢先生不弃。”曹双手相搀“水淹下邳为祸众矣!只恐一两年的赋税也不能抵去此间百姓的损失。单是周匝的积水就是难题,即便退去,这附近也成了无法耕种的泥坑了。”

  哪知此言说罢,一旁袁接过了话茬:“不就是退下邳之水嘛!这点小事又算得了什么?明公若信得过在下,就交给我来办吧。”

  “哦?”曹自进门来一直与陈氏父子、袁涣攀谈,忽略了年纪最轻的袁。闻听这大话赶紧回头打量,见袁二十出头稚气未,面色黝黑衣着朴素,举止懒散嬉笑随便,全不似个名门之后。

  袁涣见弟弟出口狂妄,赶紧呵斥:“住口!明公面前大言不惭成何体统?”

  曹知道人不可貌相的道理,袁既敢说这个大话,必然是有成竹,便摆手道:“不碍的…袁老弟,将此差事与你办倒也不难,但你得说说有什么治水的办法。”

  曹亲口说出“老弟”二字,这是极大的脸面,若是旁人必定作揖谦让。可这袁似乎比他哥哥架子还大,连股都懒得抬一下,笑嘻嘻道:“下邳乃古之坚城,韩信为王曾定都于此。不过自先朝以来河道变更,城池所在趋于低洼。三个月前明公兵围此城,那时我就跟兄长私下议论过…”说着话他朝袁涣挑了挑眉毛“大哥可还记得,我说‘倘老曹掘河灌城,吕布这厮必亡’——果不其然吧?嘿嘿嘿…”袁涣听弟弟自吹自擂,还公然称“老曹”不一阵皱眉:“放肆放肆,太没规矩了!”曹却觉他口快心直没有怪罪,摆摆手示意袁涣不要打断。

  袁站起身走到窗口处,指着外面向曹讲述道:“城内的积水两三尺,外面更不必说了。但这还是隆冬时节,倘若夏河水暴涨之际,灌进来的水能把民房淹没!明公虽已把决口处堵上了,只怕河水暴涨,那地方终是此间百姓的隐患。况且天下汹汹战事未平,后再有人行此破城之法,这城照样保不住!”

  曹越听越感兴趣,拱手道:“卿有何办法?”语气已越发恭敬。

  袁安然领受,自顾自说道:“您看看,已然过了半这水根本就没退多少嘛!地势低洼是改不了的,这么大的一座城又不可能迁徙,唯一的办法就是引疏导。”

  “引疏导?”曹不解。

  “嘿嘿!这您就不懂了吧?”袁摸着还未蓄起的小胡子,指天画地得意扬扬“昔大禹之父鲧奉命治水,哪里决口就堵哪里,水位越来越高,河口堤坝也越来越高,到最后川壅一溃伤人更多!帝尧殛鲧用禹,大禹受命之后疏浚通路迂回引导,不就太平无事了吗?水千遭归大海是万世不变的道理!既然明公已挖了灌城渠道,那索自这水坑往东南继续挖,让水东归沂河故道。西高东低积水自,数之间便可退尽。然后咱们借着这两条渠,在下邳外郭周围深深地挖上一圈护城河,再重新掘开上游河口。这样一可以减轻泗水入沂的决口隐患;二者为下邳城更加一道防卫屏障;另外有了这条新渠,百姓耕种灌溉也方便多了。”他边说边比划,已陶醉在自己的设想中。

  “一举三得,妙哉妙哉!”曹心悦诚服“看来此间治水的重任非老弟莫属啊!”“嘿嘿…那是自然。”袁当仁不让。袁涣见弟弟这般自大,怏怏不快道:“我这兄弟不懂规矩,曹公千万见谅。家父去世之时他未及总角①,是我将他带大的。这几年躲避刀兵辗转度,未得空暇对其深加教诲,致使学业荒废不谙礼数…唉!这都是我的错啊!”曹却道:“研治水之术可造福于民,我看令弟前程似锦啊!”“话虽如此,不过圣人有云‘君子不器’,这终究不是什么世宦正途…”袁涣的思想虽说保守但也大有根据。自建汉以来,专治水利的官是都水长丞,不过太常寺属下一个小职位,地位等同于令史,根本谈不上受人尊敬。

  曹知道袁涣想什么,既然要用他们,索再卖一个人情,笑道:“我回朝以后,为令弟设一个河堤谒者的职位,管理治水漕运等差事。此官孝武帝时曾有过,不受公卿约束,有何工程申报支出,直接与尚书支度商讨,这样如何啊?”

  “承蒙厚爱!”袁氏兄弟一揖到地。袁涣颇感曹眷顾有加,今后自当竭诚效力;袁则高兴自己不受约束,可以尽情干喜欢的差事了。

  曹涉水进城真是来对了,不但回陈氏父子、录用袁涣,还得到了袁这个年纪轻轻的水利奇才,收获良多怎能不喜?与四人不拘老少围坐一团,论起昔年往事许都新闻,倒也无拘无束其乐融融,直聊了半个多时辰,才站起身来:“与诸位畅谈如饮美酒,不知不觉已醉其中。但今天色渐晚,营中尚有诸多事宜,本官先行一步,来再接诸位到营中。”

  四人见他告辞,便要送其出城;曹顾及陈纪年事已高,只让他们送到楼阁门口就谢绝了:“石阶陡峭滑,城下积水未退,诸位请留步吧。待到此间处置完毕,回京路上再赐教…另外下邳府库之中尚有不少财货,都是吕布抢夺而来,诸位大可任取所需。”

  袁涣道:“财货之物也就算了,倘有书籍之物在下就愧受了。”

  曹连连点头:“《吕览》有云‘以和氏之璧、道德之至言以示贤者,贤者必取至言矣’,袁曜卿果真是当今高士。”

  他们客套的时候,许褚和虎豹卫士就守候在阁门口,陈纪的几名家仆也在一旁垂首而立。有这么多人护卫着,想必也出不了什么意外。这时有一个普通的士卒低着头、手捧一卷竹简径奔阁门而来,似乎是要向曹汇报什么事情。

  “站住!”许褚横臂阻拦。那兵低头跪倒,将竹简高捧:“此乃紧急军报,需呈主公过目。”

  曹正与四人道别,听闻有紧急军报,赶紧回头叫许褚拿过来。哪知攥到手中打开一看,竹简上竟连半个字都没有。他还未反应过来,就见眼前刃光迸现,那兵卒手中已多了一柄长剑!那乔装兵丁的刺客出手甚快,左手挥出拨开许褚的手臂,紧跟着向前一跃,右手长剑已刺向了曹咽喉。这一击猝不及防,以至在场卫士竟未能及时拦截。

  眼见曹孟德堪堪废命,只听锵啷一声,斜刺里伸过一剑招架住了刺客的剑——出手的是袁!他除了治水也爱剑术,颇有几分本领,因而仓皇出剑挡出了这致命一击。众卫士见此情形各拉军刃一哄而上,可那刺客却不逃窜,举剑与众人搏斗起来。

  此人剑法奇出人意料,接连数声惨叫,已有几个虎豹卫士被刺伤倒地。许褚怒气大发,挥舞铁矛向其扫去。其实内城城墙不过是丈余之地,而且不似外郭有女墙保护,只有半人高的垛子,稍有不慎就会跌落,许褚的铁矛扫过去已是避无可避。但那刺客的功夫不是战场上那一套,蹿蹦跳跃忽左忽右,竟能在这狭窄之地将许褚的攻击尽数躲过!

  许褚数击不中,反把帮忙的人开了。那刺客一个跟头滚到楼阁门口,又出一剑刺向曹。这会儿所有卫士都急了,十余把剑一齐招架,总算将刺客回。许褚与众卫士围了个扇面,生生将他向垛口。刺客自上城献书一直低着头,打斗之际又跳跃迅速,到这会儿众人才发现他脸上围着块黑布,只出凶残的眼睛。众人不敢怠慢,举着剑越越紧,要将他到墙边擒获。

  那刺客步步后退,已到了垛口边上,忽然轻身一跃,跳出了垛口。许褚等人以为他要坠城自尽,赶紧抢过去观看。哪知此人本领忒奇,乃是故意以坠城相,跳出之际左手抓住垛口,点脚在墙上一蹬——竟又纵了上来!跃过诸人头顶,再收腿向后一踢,正踢在许褚肩头,险些把许褚踹下去。刺客反借着一踢之力,半空举剑又向阁门处刺来,这一次就近刺的是陈群。

  卫士都扑了个空,只得再靠袁招架。两剑相一瞬之际,袁的剑立刻被击飞——他虽会剑术,但比这刺客差得太远了。刺客一招得手,抢步又刺陈纪。陈纪一把年纪腿脚不便,而保护之人尽在刺客身后,这歹毒的一剑已是避无可避了!

  正在危难之际,又有一个人影蹿了过来,快如闪电的一剑将刺客的剑招化解。众人侧目观瞧,出手的竟是陈家的一个中年仆人,但是出剑之快绝不亚于这刺客。顷刻间剑光闪耀人影晃动,两人你来我往斗了起来。曹头冷汗,口怦怦直跳,这才意识到自己吓糊涂了,楼阁本来就是藏身的嘛!赶紧搀扶陈纪与袁涣、袁、陈群退至阁内,关上大门从窗口观望。

  眼见剑光闪耀夺人二目,可那仆人与刺客性命相搏却只有风声,两把剑浑不相碰,全凭招数制敌取胜,可见剑术造诣皆已深,在这狭窄之地打了个平分秋。至于许褚及诸卫士连边都靠不上了,闪在一旁举着兵刃等候时机。曹观看战局,心中却暗自奇怪——这刺客为何行刺?为何他不光刺我一人,似要将这阁中之人尽数杀死?出手相救的仆人又是什么来历?

  眨眼之间又生变数,那仆人眼见刺客剑到仓皇一封,用力过猛来了个大开门,整个前都暴在敌人面前。众卫士大呼不好,但刺客已然变招又到,直刺那仆人咽喉!众人都以为这仆人必死无疑,却不知他是故意卖了一个破绽,剑及之处他缩颈藏头,把右手之剑与左手,就势奋力向上一,已奔刺客腹而去——上可就开膛了!那刺客倒也不简单,仓促之间脚尖点地奋力后跃,直贴到城垛之处,剑尖擦着口而过,虽没受伤但蒙脸之布却被这一剑掀去了,惊得手扶垛口稳住‮子身‬才没有下去。袁涣一见此人瘦削的面孔,不一声呼叫:“是他!”曹却不识得,要相问,又听一阵呐喊之声,刘备手提佩剑自城下冲了上来,与那仆人合击刺客,许褚也横起铁矛相助。

  那刺客已知取胜无望,蹿上垛口,纵身一跃跳下了城墙。谁都以为他必死无疑,哪知摔到了一座小阁顶上,他翻身起来跳至一座较低的民房,随即又一猛子扎入水中。刘备放声大呼:“下面的人!快抓刺客啊!”此时城内一片大,曹兵、降兵、百姓作一团。那刺客本就是兵卒打扮,混在人群中早没了踪影…

  阁门打开,曹等五人走出。陈纪一把抱住救命的仆人:“不敢问恩公真名实姓,为何隐藏本领投身我家中为仆…且受老朽一拜!”

  那中年汉子一把搀住,反倒给陈纪跪下了:“主人岂可自折‮份身‬?在下本名邓展,年轻时曾受您门的恩惠。今四海汹汹,我不过是想报恩,故而混入府中充为仆役,随您四处辗转暗中保护安全罢了。”

  陈氏父子面面相觑,怎么也想不起自家何时帮助过这个叫邓展的人。邓展见此情形长叹一声:“先生忘却我这梁上君子了吗?”

  “梁上君子?!”陈纪手扶银髯沉默半晌,猛然想起此人来历。还是十多年前的事,那时陈纪的老父亲陈寔还活着,但已年逾古稀,不应朝政三公征召,在乡间闲居养老。有一家中溜进个窃贼,偷盗未得藏身于房梁之上,不慎被陈寔发觉。陈寔既不驱赶喝骂也不禀报官府,将门子侄都叫到房中,严厉训教道:“夫人不可不自勉。不善之人未必本恶,习以成,遂至于此。梁上君子者是矣!”既在梁上为盗却被称作君子,那小贼羞愧无地,赶紧跳下来磕头认错。陈寔得知他孤苦贫困无所生计,不但没有怪罪,反而周济他两匹好绢,又教导他弃恶从善立身行道——原来昔日梁上小贼就是邓展,自受陈寔训教,十年间投名师访高友练成一手好剑术。

  邓展说明理由,陈纪搀他起来再三称谢。曹见此人知恩图报又剑术了得,早就心了:“邓义士有此绝技,可愿为朝廷效力?”

  邓展连连磕头:“习得文武艺,货与帝王家。但在下蒙陈氏再造之恩,当报答此恩之后再图建功立业。”邓展的话很委婉,陈纪已经岁数不小了,他要侍奉在老人家身边,待到陈纪有朝一病笃归天,他再出仕效劳。

  曹暗自称奇:《易经》有云“积善之家必有余庆”果真不假,这陈寔、陈纪、陈群祖孙三代积善名不虚传,我若推心置腹收为己用,定能够彰显我的恩德使天下士人归心…

  他们几个说得热闹,刘备、许褚却面带仓皇跪倒在地:“卑职护卫不周,请主公责罚。”

  “老夫甘冒其险,不赖你们。”曹扬扬手,转而向袁涣问道“曜卿识得那刺客吗?”

  袁涣点点头:“此人乃陶谦旧属,河东薛永是也。”

  薛永!曹皱起了眉头——薛永乃昔日东海相薛衍之孙、兖州从事薛兰之子。当初兖州叛,薛兰助吕布为害,被吕布封为兖州功曹,最终被曹攻破巨野县斩首示众。薛永既是薛兰之子,又是陶谦旧属,跟曹可谓国仇家恨呐!但有一点曹想不通,他为何不单行刺自己,还要将陈氏父子也杀死呢?

  曹百思不得其解,向陈纪四人道:“本还想叫列位居于城中,现在看来大为不妥。我这就调集兵将,护送列位迁入大营,还是那里安全。”四人逢此变故也不再推辞,刘备提议:“薛永虽逃必不能走远,卑职率领人马四处盘查,未必不能将其擒获。”

  “数万大军可御,一介刺客难寻。”曹拍拍刘备肩膀“玄德忠心可嘉,不过这是大海捞针呐!他一着失手,必混出下邳远遁他方,你查也是白查。”刘备悻悻道:“即便最终徒劳,卑职也要试一试,岂能便宜了这狂徒?曹公诛杀吕布对我恩深四海,在下自当尽犬马之劳!”

  曹见刘备诚心诚意,便不再阻拦,望着他召集卫士焦急下城的身影,一股欣慰之意油然而生——有一两个仇人也算不得什么,只要我推心置腹厚待来者,恶之徒能奈我何?连刘备不都对我感恩戴德俯首帖耳了嘛…

  海沉

  许褚等人保着曹回到大营,又为陈纪父子安排住处,提起城中薛永行刺之事,营文武无不惊骇。王必、曹纯不敢怠慢,又在中军周匝增派了卫士。曹又与军师荀攸谈了一会儿,见天色已晚,令庖人准备晚膳。

  荀攸不便叨扰,要起身告辞,守在帐口的许褚禀报:“广陵太守陈登前来献食。”话音未落,就见陈登亲手端着一个盖着白布的托盘已在帐口站定——因为刚出了行刺之事,营中盘查谨慎,他的从人都被拦在辕门外了。

  “元龙怎还这般客套。”曹微然一笑,又拉住荀攸“军师不要走了,留下一同尝尝元龙送来的东西。”

  陈登面带微笑低头进帐,许褚一把拦住:“等等,我先看看再说。”他知陈登毕竟不是曹营嫡系,恐有专诸刺王僚之事,一把掀去覆盖白布,见盘中是一堆白花花圆,便放心了不少。但紧接着又嗅到一阵淡淡的腥气,生怕食从外来其中有毒,便不由陈登分说,抓起一块就咬——咯嘣!一下子硌了牙,疼得许褚连忙吐出,捂着腮帮子直哎哟。

  陈登哈哈大笑:“许将军的嘴好快,这东西得去壳吃呀!”

  许褚身负蛮力健壮如牛,但再高的本事也练不到牙上,捂着嘴连声抱怨:“这是他妈什么鬼东西?这也能吃吗?”

  “在下特意挑选之物自然大快朵颐,”陈登将托盘放在帅案上,笑道“明公可识得此物?”

  “原来是牡蛎啊!”曹扫了一眼也笑了“仲康啊,你生在豫州,不识得此物,少见多怪啦。”

  哪知陈登掩口而笑:“不对不对,明公再仔细瞧瞧。”

  “这不是牡蛎吗?”曹仔细打量——见此物形状好似去了半扇壳的牡蛎,却比牡蛎大了不少,淡黄,宛然一体生成,没有纱线,犹如人的耳朵。他拾起筷箸夹了一块,感觉质较牡蛎硬得多,用手剥去半扇外壳,见壳内侧五彩斑斓泛着绿油油的光,还有九个均匀的小孔列成一排。看了半晌实在不认得,又让荀攸辨识,荀攸也‮头摇‬不明。曹扑哧一笑,放下道:“看来老夫也少见多怪了,此物究竟是什么?”

  陈登笑道:“此乃鳆鱼啊!”“哦。”曹恍然大悟。鳆鱼乃东南沿海特产之物,由于数量不多一般仅供天子御膳,据说味道鲜美颇能滋补。昔日绿林起义,刘秀在昆大破王莽百万雄兵,愁得王莽食不下咽,便以鳆鱼为羹每饮用一点儿,竟体力充沛连饭都不用吃了。

  陈登又道:“此种鳆鱼与京中御膳所用大不相同。只因此物不易保存,未运到洛、长安就要腐坏,所以一般进贡的都是腌制之后的。而今天这盘乃是新鲜的,本郡渔家方从海中打捞上来,趁着天凉以快马疾驰送来的。明公快尝尝吧。”

  “哎呀元龙,就为了老夫这点儿口福,不知又给多少人添了麻烦。这些鳆鱼价值不菲吧?”曹喃喃不已。

  “这鳆鱼又叫石决明,经常食用可以平肝潜、解热明目、止渴通淋。鳆鱼甲也可入药,夷人自古用此物磨粉疗眼疾。”陈登娓娓道来“不过物以稀为贵,中原之地视其为好东西,这在青徐沿海倒也算不得什么。我们这里的渔户乡民给它起了个诨号叫鲍鱼。”

  “鲍鱼?”荀攸笑了“孟子有云‘入鲍鱼之肆,久而不闻其臭’,这名字倒也有趣。”

  虽听陈登解释,曹仍觉此物珍贵异常,小心翼翼夹了一块,没有整个放进口中,咬了一口细细品尝。但觉滋味甘甜略带海味、质筋道口生香,不赞道:“好!果然是好!”端起盘子让荀攸、许褚都来尝一尝。

  许褚刚才吃了这东西的亏,这会儿闻听是好东西,张着大手抓了一枚,剥开壳往嘴里一,咕哝哝就咽了下去,什么滋味也没尝出来。荀攸则细细品尝,似有心得:“都说这鲍鱼腥臭无比,原来入口如此鲜美。妙矣妙矣…”

  曹一连吃了好几个,这才放下筷箸道:“多谢元龙相赠,你也吃上几个吧。”陈登推手笑道:“在下平不食鳆鱼、牡蛎等物,唯独爱吃生鱼。”荀攸咧了咧嘴:“生鱼也忒‮腥血‬了,食之恐不易克化。”

  “我天天吃倒也习惯了。”陈登不在乎。

  说话间庖人已将晚膳送来,曹挽留荀攸、陈登一并而坐,又命人取过酒来,笑道:“军中本无酒水,此乃下邳降将侯成献给老夫的,听说因为私自酿酒,这侯成还被吕布责打过一顿。”

  提到吕布这般降将,陈登放下筷子:“明公宅心仁厚,宽宥吕布余,但这帮人该与谁统领呢?”

  曹一愣,随即笑道:“拨与玄德统领如何?”

  陈登附和道:“我看甚好!刘使君小沛一仗损失不少,将宋宪、侯成等部与他统领甚是合适。”

  荀攸却连连‮头摇‬:“此举大大不妥,刘使君坐镇小沛与吕布诸将多有冲突,倘关羽、张飞等与宋宪、侯成不和,势必有碍军心。”这话不过是托辞,其实荀攸至今对刘备持有怀疑。

  曹很尊重荀攸,只道:“公达也忒过小心了。”便不再提这件事,三个人只是对酌几盏,转眼间已到了掌灯的时辰。

  忽又闻许褚通报:“镇东将军到!”刘备跪倒帐外抱拳施礼。

  曹戏谑道:“玄德的鼻子好灵,知道我们在这儿吃鳆鱼,是不是想蹭饭啊?”

  刘备解剑进帐,作揖道:“卑职已派人盘查下邳城,又知会各营诸将搜拿,未发现刺客踪迹,特来禀告明公。”

  “辛苦你了。”

  “卑职无能,有负曹公之托。”

  曹笑了:“玄德无须自责。咱们要找人家要逃,搜不到很正常,过来一起用饭吧。”

  刘备推辞道:“明公面前哪有卑职的座位?本不该打扰您,只是怕您心中记挂此事,匆匆忙忙就过来了,罪过罪过。”

  曹笑道:“哪里的话,军中无小事,人人都似玄德一般才好。叫你坐你只管坐!”

  刘备推辞不过便恭恭敬敬坐到一旁,却没敢凑到案前用饭。荀攸捋髯道:“此番行刺之事不容小觑,薛永既能乘虚而入,必知明公行动,吾恐军中有其细作(间谍),不好背后另有指使之人。”

  刘备赶紧接过话茬:“张辽、臧霸等未获,这背后指使之人会不会是他们?”

  陈登不以为然:“那张辽、臧霸、孙观等都是豪气之人,怎会行此下作之事?我敢以人头担保,绝不是他们所为。”

  曹与荀攸对视了一眼——陈元龙怎如此看重这帮人?

  刘备却道:“是他们也好,不是他们也好,青徐沿海这些小贼患必须要处理一下了。”

  “不错。”曹放下了筷子“是应该处理一下,但不一定要赶尽杀绝,我看最好是将他们招降过来。他们若是不愿离开就叫挂个郡县的官职,只要承认朝廷,不再危害百姓,且叫他们统领旧地又有何不可呢?徐州屡遭战百姓不宁,臧霸、孙观这些人虽然出身低身负贼名,但既然能占据诸县数年之久,必然也得了些民心。”说着话他又夹起一枚鳆鱼“这就好比鲍鱼,虽嗅之腥臭,然入口则香。”他心中最大的顾虑还是袁绍,河北战事已无悬念,不知何时就会结束,可没工夫跟沿海的小土匪周旋,倘能迅速招安,便可尽快身,在豫兖二州沿河准备布防。

  陈登虽不知曹心中所想,但也猜得出他急于离开徐州:“明公回转许都之际,要以何人管辖徐州呢?”

  这个问题曹还未想好,反问道:“元龙可有人选推荐?”

  陈登手指刘备:“远在天边近在眼前!玄德久在徐州,曾受陶谦遗嘱,若以他为徐州刺史,东方可无忧矣。”

  曹还未置可否,荀攸就抢着道:“不可不可,玄德已为豫州牧,怎可降而任刺史?这也太委屈他了。”豫州牧不过是个有名无实的虚衔,而徐州刺史虽低了州牧一等,却离了许都的直接管辖。荀攸表面替刘备考虑,实际还是对他不放心。

  刘备心头刚被陈登点上一盏火焰,又立刻叫荀攸一盆凉水浇灭了,佯装诚恳道:“军师说的是,在下才力不济,还是回许都拱卫京师吧。”曹只是对刘备和善地笑了笑,又问荀攸:“以军师之见,何人可为徐州刺史?”

  荀攸出了名的嘴严,不想当着陈登、刘备的面谈这个,只推托道:“现在沿海割据未平,谈这个还早了些,不如回转京师之听听令君的意见,或许他有好的人选也未可知。”

  陈登之所以前来献食,就是想借机打听徐州后的动向。可接连两个问题都被荀攸顶了回来,大感无趣,便喝干盏中余酒起身告退。刘备也赶紧随之站起。曹不再挽留,略一拱手还礼,叫许褚替自己相送。他们一走荀攸马上换了口吻:“明公今不该留此二人用饭。”

  “既已归附朝廷,这又有什么了不起的。”或许是鳆鱼美酒颇为受用,曹这会儿大大咧咧的。

  荀攸苦口婆心:“陈元龙坐断广陵拥兵数千,刘玄德朝秦暮楚反复难养,对这两个人还须多加防备。”

  曹微然一笑,并未往心里去。忽听帐外一个年轻的声音附和道:“军师所言不假,此二人不能完全信任。”郭嘉溜溜达达走了进来。

  “奉孝这时候来,莫非河内又有秘密战报?”荀攸紧张起来。

  郭嘉脸上一红,尴尬地笑了笑:“没有没有,只是有几句私话想跟主公聊聊…”曹想见秦宜禄之杜氏,叫郭嘉带她秘密进营,这件事不好让荀攸知道。

  荀攸听他似是要自己回避,心里不甚高兴。郭嘉虽是军师祭酒,实际待遇比张京、徐佗、武周那帮人高得多。这小子又风不羁颇会逢,仗着曹的宠信在许都干了不少求田问舍的事。荀攸以为今晚郭嘉又要索要什么,心中老大不痛快,一副教训的口吻道:“奉孝啊,军营之中不相干的闲事不要多提,天色不早了,莫搅扰主公休息。”

  “是是是。”郭嘉诺诺连声。

  “主公,我先告退了。”荀攸施了个礼“不过有一言请您详思,臣僚部属当平等相待,莫要有薄有厚惹底下人说闲话。”

  曹听他全然理解错了,不暗自发笑,却又不好意思点破,只道:“军师之言我记下了,若再有人向老夫求田问舍,我便狠狠打他板子。”说着话瞄了郭嘉一眼。

  荀攸莞尔而去,曹送出大帐,又让许褚亲自为其掌灯,直等到望不见人影了,才扭头问道:“杜氏送来了吗?”

  郭嘉低声道:“秦宜禄那王八办事倒也小心,派一驾马车从侧门而入,神不知鬼不觉已经送到您的卧帐了。”

  曹满意地点点头:“甚好甚好,你可看到那女子的相貌了?”

  “主公心爱之物,在下可不敢随便看。”

  “诶!不要这么说嘛。那秦宜禄的岂能污了老夫?我不过是心生好奇,只想一观罢了。”

  郭嘉见他一脸假正经,戏谑道:“只是看看倒也罢了,不过主公身在军旅理万机,切莫辛劳过度了。”

  曹听他话里有话,不扑哧一笑,随即又板起面孔:“这件事可别信口说,传扬出去招人非议可就不妙了。特别是陈元方父子还在营里呢,若是叫他们知道岂不小觑了我曹某人?”

  “主公只管放心,除了秦宜禄和几个亲兵,再没别人知道。”

  曹放心了:“那好,老夫这就开开眼,倒要看看这个让吕布、关羽都魂牵梦绕的女子到底什么模样。”

  郭嘉亲自掌灯,送曹回转寝帐。两人一前一后绕到后营,见寝帐门口的侍卫皆已撤去,外面停着驾简易马车,秦宜禄一声不吭跪在车畔候。瞧他那哆哆嗦嗦的样子,想必在冷风中跪了好一阵子了,见曹回来,赶紧脸堆笑:“小的参、参见主公!”秦宜禄能说会道的巧嘴都冻得不利索了。

  借着微弱的灯光,曹打量着这个无小人。斗眉,母狗眼,鹰钩鼻,菱角口,胁肩谄笑脸皱纹,三绺小胡子已有不少白茬了。这家伙从来有就是娘,全凭溜须拍马混营生。辗转折腾了大半辈子,所跟的主子却一任不如一任,混到今天这步田地,连老婆都成了进身保命的工具,真是既可悲可笑又可怜!

  事到如今秦宜禄早就不把脸面当回事了,喃喃道:“美人难得佳期莫误,主公快快进帐歇息吧…”

  牺牲子取媚上司,人怎么能无到这个地步呢?曹突生一阵恼怒,甩手扇了他一个耳光。这巴掌打得干脆响亮,秦宜禄脸上赫然显出五个指印,可他也不,龇着牙笑道:“小的若有不妥之处,主公大可打骂,但是莫要误了我这一片忠心…”

  啪的一声,曹反手又给了他一个耳光,秦宜禄不羞不恼依旧是谄笑:“小的打不还手骂不还口…”曹越发气愤,一把薅住他衣领子,左右开弓,啪啪啪啪啪啪,一口气了他六个大嘴巴!

  秦宜禄头昏脑涨眼冒金星,两颊立时红肿,顺着嘴角淌出血沫子。但他仅懵懂了片刻,马上又笑脸相:“小的该打,小的该打!只要您还肯收留小的,我就是天天挨打都算不得什么。”

  曹一怔,无奈地摇了‮头摇‬,打这厮又有何用,奴才永远是奴才,秦宜禄肚子里早就没有廉可言!他叹了口气,缓缓道:“姓秦的,从今以后那杜氏与你没干系了,我另择人家将其匹配,你若敢跑去扰,我剥了你的皮!”

  秦宜禄抹去嘴角的血讪笑道:“杜氏早就与我无干了,主公大可放心。”他曾奉吕布之命联络袁术,袁公路一心想当皇帝,对他的马功夫很是受用,高兴之际把刘氏宗亲之女赏他为。秦宜禄不敢怠慢,立刻休杜氏为妾,此后杜氏又被吕布长期霸占,早没了夫关系。

  曹瞧着他那副令人生厌的嘴脸,沉默了半晌:“也罢,老夫且饶你这条狗命。”

  “谢主公!谢主公!”秦宜禄连忙磕头“小的是不是还回到府里伺候您?”

  “休想!你这等下作之徒也配到我府里为掾属?”曹一掸衣袖。

  “小的对您一片忠心天可鉴…”秦宜禄伸手边拉曹的衣襟边信誓旦旦道。

  “撒手!”曹一脚蹬开“老夫宁可听驴叫也不愿听你这张臭嘴讲话,你给我滚回家去。”

  “别别别!”秦宜禄费尽心机还是想某个前程,后继续媚上欺下作威作福,倘若曹这样把他打发了,刚才又说好话又挨打,力气岂不白费了?他任凭曹踢自己,只是死死拉住袍襟哀告“您可怜可怜小的吧,哪怕给我个芝麻小官呢…看在我当初跟您出兵放马的分儿上…”

  曹厌透了这块抖不开的烂年糕:“松手!再不松手我叫人把你打出去!”话虽这么说,这会儿却既不能杀也不能赶,深更半夜声张起来,明天这点破事可就营尽知了。郭嘉心思缜密,伏到曹耳畔提醒道:“主公万不可放他还乡。倘若此人到处诉说杜氏之事,岂不玷污了您的名声?不如给他一官半职,后他若胆敢胡言语,再取其性命不难。”

  “倒也有理…”曹点点头,气哼哼道“姓秦的,你闹出理来了。看在奉孝讲情的分儿上,我就赏你个官当。铚县正少一县令,你补这个缺吧。”

  秦宜禄暗暗叫苦——铚县地处豫州沛国,离曹家乡很近,如今朝廷掌兵之人上至将帅下至宿卫,小一半是沛国人,在那里当个小小县令,其实是谁都开罪不起的受气官。但活命尚且不易,再闹下去真怕把曹惹急了,只得叩首:“谢曹公厚恩。”

  “丑话说在前头,我当年怎么当县令你也亲眼看见过,照着我的样子来。你若敢收受贿赂欺良善,留神项上人头!”

  “曹公放心,小的一定将铚县治理得夜不闭户路不拾遗。”

  “你有那本事吗?滚滚滚!别再让我看见你。”曹烦透了。

  “且慢!”郭嘉阻拦道“秦宜禄乃归降之人,需有家眷入京为质才可外任。”

  秦宜禄想说“我老婆都押给曹公了”可转念一想,刚刚承诺与杜氏毫没干系,这个理由说不通,便又谄笑道:“我有个儿子,乃是杜氏所生,就随其母留在京中吧。小的后对您忠心不贰,若是再敢对不起您,您就宰了那小畜生,让我当个老绝户!”

  “他是小畜生,那你是什么?”曹一阵冷笑——这老小子也真豁得出去,老婆不要也就不要了,竟连亲生骨都抛出去任人宰割,即便混上个小官苟延在世,活着还有什么滋味?愈想愈觉这厮丑陋至极,连句整话都不屑与他说,一甩衣袖:“快滚!”

  “诺。”秦宜禄还真听话,硬是在地上煞有介事滚了两个跟头,才爬起来怏怏而去。

  曹望着他远去的背影黯然慨叹:“他本洛北城一个看门小吏,初随我时还多少有些风骨,可在这世道越混越没廉,以至沦落到今天这个地步,老夫倒也哀其不幸恨其不争!”

  郭嘉却忍俊不:“脚下的泡都是自己走的,他自己不上进,也怨不得世道好坏。即便身处太平时节,欺上下的无小吏也比比皆是,从古至今哪少得了小人?”

  “他愿意这么不顾廉凑合活着,且由他去吧。”曹释然,嘱咐郭嘉道“奉孝,我见一见这位美人,少时就放她回去,你且在外面替我守候,莫叫他人搅扰。”

  “诺。”郭嘉答应一声退往营门,心中暗自好笑——少时你看了中意,岂还能放她回去?

  寝帐的青布帘子垂着,隙处泻出一缕微弱的光。曹唯恐惊动美人,先轻轻咳嗽了一声,这才掀起帐帘迈步走进,抬头望见里面坐着两个女子。有一个是伺候人的婆子,穿着布衣,怀里还抱着个一两岁的孩子。他举目观瞧另一个女子,眼光竟凝注在她身上,再也移不开了!

  这位杜氏娘子虽已年近三旬,容貌却胜二八的韶光豆蔻:她个头不高,体态婀娜端庄;梳着一把抓的发髻,青丝犹如墨染一般,漫的点点珠翠亚赛繁星,衬着夜般的秀发;瓜子脸尖下颏,面庞白皙淡扫红妆,芙蓉新桃李争;两道细眉黑中亮亮中弯,宛若二月新柳人心绪,又似云畔初月勾人相思;两只大眼皂白分明,双眼皮长睫茸茸水汪汪,意顾盼秋波;通关鼻梁高颧骨,樱桃小口擦胭脂,尖尖翘的小下巴;元宝耳大耳垂,挂着翡翠的环子,衬着刀裁般的鬓角…

  这女子本就是世间尤物,秦宜禄为了讨好曹,更抢了吕布之严氏的簪环钗裙,仔仔细细给她装扮一番——头顶着褒姒戴过的凤翅金簪,身披着妲己曾穿的百花锦袄,挽着西施的碧纱裙,手捻着钩弋夫人的香罗帕,腮抹着骊姬的勾魂脂粉,足蹬着赵飞燕盘上舞过的绣缎鸳鸯鞋。比花花解语,比玉玉生香,真真一位红妆女王!

  杜氏见进来一个衣冠楚楚的半大老头,料定这厮就是曹。见他直勾勾望着自己,又羞愧又尴尬,不好失了礼仪,只得起身婀娜几步,深深道了个万福,却垂下头什么也不说。

  曹甚为唾弃秦宜禄的为人,将其妾视为肮脏之物,不过是感到好奇,想看看这个令无数男子魂牵梦绕的婆娘是个什么模样,等见过之后仍旧赐予关羽。哪知一眼望过去,忽觉心神漾浑身惬意,竟把一切抛诸脑后了。他抢步到案前抓起油灯,扳住杜氏的下颌仔细观瞧——灯下观美人,越观越娇。可不知为什么,杜氏娥眉微蹙,二目空,竟有无奈哀婉之意,可这痴态更增了几分娇媚。

  曹瞪大了眼睛半张着嘴,口水险些滴下来,可当真是秀可餐!愣了好一会儿才觉失态,轻轻放下油灯,想起李延年进妹之歌,喃喃起:“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立独‬。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宁不知倾城与倾国,佳人难再得。”罢伸双手搀她落榻,叹息道“似你这般绝靓丽之人,竟托身秦宜禄那等卑劣小人之手,又被吕布霸占欺侮,真真是红颜薄命。”

  杜氏低着头不发一语——她对前夫那副丑恶嘴脸甚是厌恶,却不甚痛恨那儿女情长的吕奉先。

  “俗话说‘男怕入错行,女怕嫁错郎’,王司徒虽是一代良臣,却也忒绝情了,竟舍得把你许给秦宜禄那条赖狗,这也是明珠投暗呢!”说话间曹已不老实地握住她的芊芊玉指,但觉玉笋若脂,触手滑,越发心猿意马。杜氏想挣开,却觉曹的手指恰似五把钢钩牢不可,而且就势掀起衣袖,在她如雪般的臂腕上反复摩挲。她心头顿时一凉——我这桃花脸黄连心真真命苦,又遇上个登徒子!

  曹,这几个月身在军旅,早忘了女人是什么滋味,本是饥不择食的时候,却偏生遇到这珍馐之物!早忘了秦宜禄的腌臜,把三公的体面丢了个干干净净,对关羽的许诺更是扔到兹国去了。一招得手步步紧,揽过杜氏的纤,撅着胡子就要亲嘴。

  “啊!”杜氏奋双臂推开男人,护在前急切切道“奴家乃是有儿子的人了,明公万请自重!”

  曹哪管得“使君有妇,罗敷有夫”但觉她语出宫商吐气若兰,惹得浑身说不出的燥热难当,索松松衣带,乜斜眼睛盯着她。杜氏感觉这老家伙的眼睛仿佛是叮进的臭虫,知他是当朝三公开罪不起,忙再次重申:“奴家是有儿子的人,请明公自重。”语气却和缓了不少。

  “哦?”曹扭头朝呆立一旁的婆子招了招手“把孩子抱来叫我瞧瞧。”

  婆子怵生生凑到近前,曹掀开襁褓,但见这一孺子白白胖胖相貌可爱,正努着小嘴睡觉呢,不由得心生喜爱,伸手在他的小脸蛋上轻轻捏了一把。杜氏担心儿子,忙道:“小儿阿苏刚刚两岁,恳请明公让他睡吧。”

  “阿苏…大名又唤作什么?”

  “大名叫秦朗。”

  曹心下生疑——秦宜禄的骨能有这般漂亮的相貌?这孺子该不会是吕…可能是心理作怪,他越看越觉相像,猛然张手扼住这孩儿咽喉!

  杜氏全神贯注盯着曹,她这辈子已吃尽了男人的苦,早已心灰意冷,若不是顾念这个说不清姓秦还是姓吕的儿子,早就寻条绳子上吊了。儿子是她唯一的支柱,曹若要掐死这孩子,杜氏也就管不得他有多大势力多高‮份身‬了,撒开泼跟这老家伙玩命!哪知曹注视良久,竟慢慢把手缩了回去,示意婆子抱孩子退开,怪笑道:“这孩儿倒也可人疼,不过那秦宜禄已弃你另娶,这骨也不要了。你们‮儿孤‬寡母将来如何度?”

  杜氏默不做声。

  曹忽张双臂又来个温香软玉抱怀,蹭着她的云鬓道:“老夫在朝为公,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你若从了我,回到许都半生有靠衣食无忧,再没人敢欺负你们‮子母‬…”话未说完已将她按倒在榻上,慌手慌脚宽衣解带。

  “不、不…”杜氏无力地挣扎着,有道是三十如狼四十如虎,哪里推得开这个孔武有力的男人?三挣两挣之间,已被他剥得光,无奈地垂下泪水“唉…由你便了,但要求你依我一事。”

  曹撅着胡子在酥啃,牛道:“莫说一件,就是十件又有何难?”

  杜氏泣道:“吕布既已身死,膝下只有一女,严氏夫人又待我如同姊妹,恳请明公宽待她母女。”

  “这有何难?元凶已死家眷勿问,接入许都供给钱粮,全看在娘子你的面子上。”说话间曹猴急般去她凤靴罗袜,将玉笋软钩攥在手里…襁褓里的孩子被吵惊醒了,扯着脖子一个劲地哭。婆子也惊得面如土色,万没想到当朝一品竟干出这种事来。榻边连条幔帐都没有,这等事看在眼里岂不羞臊?隆冬时节又在军营之中,她也不能抱着孩子在外面冻一宿,只好扎到帐子犄角,任耳畔缭绕着牛啼闹,低头哄着受惊的小秦朗…

  寝帐内偷摸狗甚是热闹,四外却连一个卫兵都没有——郭嘉早就把兵移防到了营门口,就连许褚都给拦下了。在呼啸的寒风里站了小半个时辰,见远处寝帐的帘子依旧低垂着,想必“大事已然成就”郭嘉又是欣羡又觉滑稽,吩咐身边卫兵换班守卫,与许褚聊了两句便要回帐休息。

  忽见黑暗中奔来一个人影,口中嚷道:“大喜大喜!”竟是秦宜禄去而复返“军中又有喜事,在下要速速禀报曹公知晓。”

  郭嘉冷笑道:“秦县令,即便军中有什么捷报,似乎也轮不到你去跟主公说吧?”

  这话甚是有理,秦宜禄得任铚县县令,实是心有不甘,刚在前头听到一件喜讯,马上抢在王必前面跑了来,要借此机会再献献媚,厚着脸皮求曹给他换差事,见郭嘉一语道破,赶紧赔笑道:“郭祭酒,咱们后低头不见抬头见的,您就通融通融吧!”

  “哼!”郭嘉白了他一眼“到底有什么喜讯,先叫我听听。”

  “那张辽从东海连夜奔回,自缚双臂投至军中!”

  “张辽投降了?!”郭嘉闻听喜不自胜“妙哉,此人一降徐州之事易定矣。”

  “曹公神威天下无敌,张辽匹夫哪敢螳臂当车?”秦宜禄还不忘了马“列位就让我进去报个信吧。”

  “这恐怕不大方便吧…”郭嘉瞧他这副邀功取宠的模样,打心眼里厌恶,又想起白天曹骑马时他阻拦自己汇报军务的话,便学着他的口气道:“秦县令,你急什么?军务虽急,也不在乎这片刻之功。主公这会儿正骑得高兴呢!”

  “哈哈哈…”左右亲兵闻听此言哪还忍得住,一个个仰天大笑。许褚一跺掌中长矛,劈头盖脸骂道:“姓秦的王八,军中报事不是你的差事,快给我滚!不走我扎你个透心凉!”

  秦宜禄吓得抱头鼠窜,没料到又献老婆又赔笑脸,使尽谄媚功夫只换来个受气的县令,真是大大折本。待他灰头土脸回到自己帐篷,想骂几句出出气,又寻思奴才就得有奴才样,对曹该顶礼膜拜岂能背后诅咒?只暗地里把郭嘉的祖宗八代骂了个遍! wWW.vKeXs.cOm
上一章   卑鄙的圣人:曹操5   下一章 ( → )
王晓磊的最新架空小说《卑鄙的圣人:曹操5》由网友提供上传最新章节,维克小说网只提供卑鄙的圣人:曹操5的存放,我们仅是一个广大网友免费阅读交流的小说平台,尽力最快速更新卑鄙的圣人:曹操5的最新章节,用心做最好的免费小说网。